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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科大毕业生王姝:叩开科影融合大门,她“期待永远大于恐惧”

  • 编者按:一部《流浪地球2》电影、一部《三体》电视剧,让2023年的开端添上了一抹科幻色彩。不少观众都发现最近几年的国产科幻作品同以往有些不一样:有些硬核,也有些较真儿。其实很多人还并不知道,科幻作品背后的科学顾问们正在作为一个新的群体快速成长起来,科学与影视融合的概念也在国产影视行业中逐渐深入人心。而这些变化背后,有一位重要的推动者——中国空间站工程巡天望远镜科学工作联合中心传播主管、中国科普作家协会科学与影视融合专委会副主任、我国科学与影视融合项目的发起人王姝。

    十多年前,还在中国科学院大学(以下简称“国科大”)人文学院传播学专业就读的王姝,并不曾想在十几年后的今天,科幻电影中科学团队执行制片人的职位正渐受关注,而她,正是这一新兴职位中的代表之一。

    理科生到文科生,转变措手不及

    “我高中时期是一名理科生。说来很惭愧,我唯一得了B等级的课程就是语文。”王姝苦笑着说道。

    然而阴差阳错,王姝在高考时却被录取至北京大学中文系,“老天爷可能是觉得,既然我语文这么差,那就送我去中文系好好补习一下。”

    身处这样环境的王姝虽然在各种主业课程上感受到了来自周围同学们的“降维打击”,但她并没有就此一蹶不振,“我当时主动修了许多自然科学类的课程,一来我本身对这些领域非常感兴趣,二来学习这些‘据说很难’的课程,本身也是我在尝试给自己寻找信心的过程。”

    本科三年级时,有位在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国科大前身)物理学院读博的学长向王姝提及研究生院开设了科学传播这一专业。“我当时就觉得,这或许是我能找到的对中文系同学来说距离科学最近的专业”。

    经过严格的笔试和面试,王姝如愿进入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人文学院科学传播专业攻读硕士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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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姝

    进入科学传播大门的王姝没有闲下来,她那旺盛的好奇心正在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这片土壤中汲取源源不断的养分。

    “你知道吗?直到研二的时候,许多人一直以为我是地星学院的学生来着。”王姝笑着说,她在那时修习了许多地球科学和海洋生态学的课程,每天都和这一学院的学生们坐在一起上课,自然是木秀于林不可知也。

    深埋多年种子终于发芽

    连王姝自己也没有想到过,在人文学院学习科学传播的这几年,将会成为一颗深埋于心底的种子,等到时机成熟就会从心底里破土而出。

    “我在2009年硕士毕业的时候,完成了国内第一份关于科学家参与科学传播的态度调查。在那时,科学界对参与科学传播的态度还是趋于保守和单一的。”王姝回忆起自己早些年在脑海中埋下的那颗种子,“当时大家一提到科普这个概念,想到的就是去学校作报告、讲座,或者写文章、出书。”然而这些途径投入占比高,效益有限而且又难以在短时间内体现,因此科普活动一直都很难破圈。

    一个疙瘩逐渐结在了王姝的内心中,她留意到,电影、电视剧等影视作品具有非常强大的影响力和人群覆盖广度,几乎是其他科普媒介难以逾越的体量,如果能够借助影视作品来实现科学知识的借势传播,形成的效果或许会是以往难以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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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姝

    只是影视和科研两个行业之间仿若隔了千山万水,要怎样才能将其连接起来便成为王姝必须思考的一个巨大难题。好在国外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案例:好莱坞影业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同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美国国家科学院等机构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和合作,闻名遐迩的《星际穿越》中惊艳众人的黑洞便是科研与影视融合的极致产物。

    科影融合的概念一旦出现,就有了落地生根、寻求验证的内在诉求。

    2017年伊始,王姝开始同影视行业的从业者进行一系列接触,“我们调研过科学家对影视行业的态度,做过几次闭门沙龙,在一些电影节上设置了论坛,通过报告去推广我们的想法,评估科影融合可能产生的价值。”

    令她欣喜的是,数年之后,科学家团体的态度已经比以往开明了许多,他们乐于去进行一些多元的尝试,尤其是同影视行业——这种文化消费产品——进行一些跨界合作。影视圈的从业者也非常乐于尝试这种新鲜的合作形式。中国科影融合的探索逐渐进入正轨。

    开荒新领域,打造样板间

    “《流浪地球》已近乎完成的时候,我们才相互接触……实在是非常遗憾。”王姝回想起科影融合的早期阶段,不禁感慨万千。

    《流浪地球》首部电影完成之后,制作组也在上映前找过一批科学家来进行审核与评价,然而在当时,由于双方缺乏预先的沟通,科学家一方自然也就以最严格、最规范的学术思维对这部电影作出了“冷血”的评价,“在这种情况下,后续的对话是很难展开的。”王姝提到,那次对话给双方都留下了些“心理阴影”,以至于龚格尔和郭帆两位老师对科学家的态度也变得更为敬畏,这种良性失衡的对话和沟通显然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王姝意识到,应该让科学家更早介入到作品的创作过程中,才能有效地避免这样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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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姝接受采访

    王姝跟她的合作者们摸索出来的方案,是让科研工作者以科学顾问的形式融入到影视作品的创作当中,“因为作为科学顾问参与创作的科学家,对于自己的作品应当还是抱有一定的责任心的,至少不会完全以局外人的视角来看待它,这时候他们就会以一种新的视角去进行评论和审视。”

    开始以科学顾问的形式进行尝试之后,王姝遇到了一部科幻作品——《独行月球》,她以科学顾问和策划的角色参与到了这部作品的制作当中,并与邀请进来的科学家、工程师们一同成为国内科幻电影史中的首批科学顾问。

    科影融合的概念建立伊始,许多尝试都还在摸索阶段,因此碰壁也是时有之事。“科影融合在国内当时是一片无人区,虽然进入的门槛很高,但仍旧非常空旷。不过换个角度来看,空旷也就意味着没有束缚。”王姝说。

    有了一定初始经验后,“《流浪地球2》在创作阶段就确定了合作,但我们科学顾问的建议,依旧导致了不少情节和特效的推翻重做。”而且很多时候,科学顾问团队能够帮助创作者提供更多的方案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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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姝接受采访

    不过,不仅是科学顾问介入影视制作的时间点,如何协调科学顾问的工作,最初也是一件颇具难度的事情。王姝记得2019年开始参与《三体》电视剧这个项目时,当时对科学顾问团队的运作模式还处在摸索的初级阶段,因此经历了很多艰难的时刻。

    “《三体》的制作组有多细致呢?他们会精确到一个吵架的场景中,那本道具书的特写放在第几页、第几行。”王姝回想起与《三体》电视剧的合作经历,对于制片团队精益求精的态度记忆犹新。

    由于那是一本比较通用的教材,所以几位科学顾问都觉得随便翻到任何一页都是可以的。“当时他们就说,因为理论和公式他们看不懂,所以生怕犯张冠李戴的错误。”最终制作组将台词全盘发送给科学顾问团队,然后双方一直确认到演员对话时要指到第几页、第几行方为结束。

    这种对细节的极致追求所带来的必然有庞杂的问题和需求。“那个疫情刚来的春天对我来说太黑暗了,我经常一边进行线上会议,一边揪着我家阳台上的绿植,几乎将家里所有的植物都给揪秃了。”

    那时候科学与影视融合的实践刚刚开始,大家都没有太多经验,王姝“被迫”变成了连接科学顾问和制片人两个团队的枢纽。虽然王姝对于各种学科涉猎甚广,但对于非本专业学科中一些过于前沿或者艰深的问题依旧是很难处理的。“后来我们给科学顾问进行了分组,优化了问题提出和处理的流程,才逐渐把工作效率提起来。”经过几年的摸索和实践,王姝对这项工作的理解更为深刻,也因此,她开始更多地以“科学制片人”的角色出现在后续的影视项目中。

    始于科幻,不止科幻

    科影融合的目标并不局限于科幻电影,“就像《生活大爆炸》这样的生活情景喜剧,虽然很日常,但内容中使用了大量的科研梗,其实是需要科学顾问团队在后方进行支持和援助的。还有《冰雪奇缘》。”王姝说,“这部动画电影其实非常硬核,主人公用魔法将冰晶构建起来的画面,其实是由一整个冰雪实验室所进行的一系列实验支撑起来的。”

    王姝一直希望科影融合可以成为一个非常好的路径,由影视作品庞大的覆盖广度和影响力来实现科学的借势传播。但科影融合的创造力和价值或许并不局限于科学传播层面。

    “《流浪地球2》上映后,有媒体人敏锐地发现了更多的意义,比如马兆、图恒宇两名角色同以往影视作品中刻板的科学家形象截然不同。”在进行科影融合的过程中,科研界可以借力于影视行业,将正面的、积极的科学家形象建立起来并且传递出去,“这可能影响到公众对于我们科学家群体的认知和评价,这也是我们科影融合2.0阶段的目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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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姝

    从理科生到文学学士再回到科学领域,直到多年后叩开科影融合的大门,王姝的每一步似乎都在为突破自己积蓄力量。

    虽然科影融合是一个全新的领域,但是王姝却没有感到迷茫,“这是一片无人区,意味着不管你朝哪个方向跑,都会到达某个地方,意味着你都可能有所收获,因此对我来说,期待永远大于恐惧。”

    责编 : 贺静蕾